第10章引蛇出洞
趙斗那伙流氓不敢跟顧蠻生硬碰硬,但不表示不能耍陰招。他們摸黑混進學校,先在學校公告欄里亂塗亂畫,後來索性往教學樓上潑油漆,刷上諸如「顧蠻生不得好死」「顧蠻生千刀萬刮(剮)」之類的蠢話,血紅色的大字,橫豎像小兒學步,撇捺如醉漢抽風,丑得十分醒目。還有錯別字。
這一下顧蠻生算是徹底在瀚大出名了。陶剛跟保衛處全員都交代了,逮著這伙流氓就扭送去派出所,問題是對方鐵了心地打游擊,人沒逮著,造成的影響卻是極惡劣的。
之前於新華就接到過不少投訴,能壓得也就壓了下來,如今失態擴大,直接驚動了當時批准承辦校電影院的高副校長。顧蠻生連帶著於新華都叫去校長室談了話,高副校長措辭嚴正地警告他,為防搗亂與破壞,以後學校外來人員都得登記,校園電影院也先暫停營業,如果顧蠻生這邊再惹出亂子,校園電影院就得徹底停辦。
承辦校園電影院的初衷是掙錢,但確實有一票招生並軌後的特困生靠它繳上學費吃上了飯。顧蠻生在高副校長面前點頭哈腰,千賠禮萬認錯,一走出校長室,就把什麼都忘了。他輕鬆地吹著口哨,提上一桶油漆就去粉刷教學樓外牆。
於新華被留在校長室里多訓了幾句,出來以後,在教學樓前找著顧蠻生,看他還跟女同學嬉嬉鬧鬧,一副沒事人的模樣。幾股怒火搓成一口惡氣,劈頭蓋臉就批評他,說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,當時在電影院多讓一步,也不至於被這伙流氓纏上。
顧蠻生熟稔地刮著膩子,滿不在乎地說:「不怕賊偷,就怕賊惦記。讓了一步就得讓十步,讓了一回還有下一回,對付這種流氓,妥協肯定不是辦法。」
顧蠻生正吹著口哨刷著牆,陳一鳴匆忙奔來,氣還沒喘勻了就喊:「朱亮被人打了!」
一天前朱亮外出為電影院採購爆米花,回校路上冷不防被人套住麻袋,一棍子打暈過去。玉米粒灑了一地,再睜眼時人已經在校醫院裡,一問三不知,就留著一臉赤青靛紫,肋骨斷了兩根,鼻樑都碎了。
但顧蠻生心裡有數,這個時間點上出事,肯定是趙斗派人乾的。估摸那幫人看他能打兩下子,不敢磕他這根硬骨頭,只敢撿軟柿子捏。
顧蠻生這時才覺出一點不是滋味來,攥著拳頭不說話。他自己當然是不怕事的,卻沒想到會連累朋友。
「你別再胡鬧了,這事兒就交給警察來辦。」瞧這模樣還想生事,於新華都氣結巴了,伸手點著他的鼻樑連說了幾個「你」字,抬眼看見曲頌寧也往這邊走來,趕緊揚手招他過來,他說,「小曲,你跟顧蠻生一起去報案。」
報案就得去區公安分局,分局就在瀚大附近,接警員也就那麼幾位。接警室里,顧蠻生又碰上上回報案時遇見的老公安。
雙方都到了相看兩相厭的地步,尤其是老公安看見顧蠻生。老公安認識陶剛,知道又是顧蠻生惹的亂子,所以看他那眼神格外不耐,恨不能下一秒就灌他辣椒水、上他老虎凳。
老公安道:「怎麼又是你?你一個大學生,進局子的次數比流氓還多,你覺得合適嗎?」
「您這話說的,怎麼不合適了?警民魚水情,社會才太平,警民心連心,中華好復興。」顧蠻生一臉正經,還教訓起對方來了,「人民公僕為人民,不能事事落人後,處處想偷懶,黨和國家這不白白哺育你了?」
在顧蠻生把話越說越離譜之前,曲頌寧趕緊插話道:「我們的同學被人打了,我們是來報案的。」
老公安對曲頌寧還挺客氣,但依然穩坐如泰山,沒一點緊迫的樣子,「情況知道了。你學校那邊已經來報過案了。」
顧蠻生微眯了眼睛,問:「我知道那趙斗住在哪裡,您打算什麼時候去抓他?」
「先審查,再立案,」老公安一聽顧蠻生開口就不耐煩,扔出厚厚一沓文件,「砰」一聲落在桌上,「你看看,這麼多案件資料都等著做法鑒,犯罪事實顯著輕微的,不予立案。」
顧蠻生還想再爭兩句,虧得被曲頌寧及時扯了一把胳膊,暗暗勸服住了他。
兩人一起退出了接警辦公室,曲頌寧說:「這老公安明顯是個兵油子,辦案根本不上心,與其跟他耍嘴皮子耗時間,還不如直接換一位接待民警。」
顧蠻生覺出這話有道理,撇撇嘴,聽他的了。
兩人便找了個角落,耐心等著。差不多到了交接班的時間點,老公安端著搪瓷茶杯出去泡茶嘮嗑,沒一會兒,一個年輕民警向著接警室走了過來。
顧蠻生與許頌寧齊齊抬頭看向這人,五官臉型方方正正,一身警服也穿得格外挺括,他脅下夾著一沓辦案文書,跟瀚大那些喜歡上圖書館的大學生似的,走起路來大步生風,很有股拍屁股就乾的利索勁。年輕民警也看見了這兩個年輕人,嘴角微微一勾,特別禮貌地沖他們點了點頭。
待人走進接警室,顧蠻生杵了杵曲頌寧的胳膊,笑道:「這是個秧子。」
曲頌寧也在同時回他一個默契十足的笑容,就他了。
原來趙斗其人在公安部門早有累累案底,年輕民警果然辦案認真,將前因後果一合計,立馬就決定去趙家看看。顧蠻生把人帶去了賣烤玉米的孫老頭家裡,以前在解放路天橋上擺攤時就聽他提過一句,這個趙斗是他鄰居。
但孫老頭說,趙斗已經久沒回家住了。趙斗去年糾集了一群不三不四的朋友開了家錄像廳,但瀚大的校園電影院辦起來之後,生意每況愈下。顧蠻生有陣子天天跑居民小區里塞傳單,一下就被記恨上了。
曲頌寧道:「難怪要找你的茬。」
小民警繼續向孫老頭打聽趙斗為人,得悉是個慣偷。孫老頭說,這趙斗偷雞摸狗慣了,也不好好經營錄像廳,前陣子不知從哪裡弄了一批BB機,很是大手大腳地揮霍過一陣子,估摸這會兒錢沒了,又出去惹事兒了。
顧蠻生微一皺眉:「什麼時候?」
孫老頭答:「過年前後。」
「這麼看,這個趙斗不僅有蓄意傷人的嫌疑,還領導著一個專業化的盜竊團伙,老伯,您要有他的消息,歡迎隨時向公安部門舉報——」
小民警仍在認真問詢情況,顧蠻生卻良久沉吟不語,他剛剛萌生一個念頭,滋長得很快。他突然插嘴道:「民警同志,我想問問,假設哪天我恰巧撞見趙斗犯罪,能不能見義勇為,直接把人擒下來?」
小民警覺得這大學生挺熱心,笑道:「可以見義勇為,但也要注意保護好自身安全。」
顧蠻生挺認真地問:「那他要是持刀跟我拚命,我為了自保,不慎把他打傷了呢?」
「如果見義勇為時不法侵害人使用兇器,你致其受傷屬正當防衛,不用負刑事責任。」小民警面孔嚴肅,措辭嚴謹,「但是我們仍然不鼓勵普通居民與歹徒搏鬥,這樣太危險了。」
曲頌寧注意到,顧蠻生嘴上雖然說著「那是,那是」,但眼底的笑容完全不是這麼回事,他瞳孔散射幽光,像一隻狡黠又貪食的狐狸。
走訪調查結束,曲頌寧與顧蠻生一起將小民警送出了孫家大門。待這身穿著警服的背影消失於弄堂盡頭,曲頌寧方才一臉狐疑地問顧蠻生:「你是不是有什麼壞主意了?」
顧蠻生正弓下要,低頭逗貓。弄堂里兩隻花臉野貓,不知為什麼,唯獨膩他,還膩得厲害。他慢悠悠地撓了撓貓咪的下巴,嘴角笑意加深:「你還記不記得,我們那天用綜測儀偷聽劉岳的電話,他說他在過年的時候丟了一批BB機?」
曲頌寧問:「你確定就是同一批?」
「一定是同一批,」顧蠻生站起來,口吻相當篤定。「先前我問過朱亮與陳一鳴,一直來學校搗亂的就三個人,加上趙斗正好就是四個。因為不是一個轄區發生的案子,所以那個小警察不知道。」
曲頌寧疑惑道:「這麼重要的線索,你剛才為什麼不說?」
「這人嘴上沒毛,辦事不牢。」
「人家比你看著年紀大。」分明肚子還有別的壞水,曲頌寧問,「你到底想怎麼做?」
「猴年馬月這些人民公僕才能把人逮著,可校電影院再歇一陣子,周遭的居民全跑光了,就別再想開業了。」其實說到底,他就是對公安人員心存偏見,顧長河當年被同樣穿制服的幾個男人銬走的。顧蠻生輕蔑地抿了抿嘴角,眼漏一絲凶光,「再說了,朱亮這回是代我受過,被這姓趙的龜兒子打成這樣,我不殺他個片甲不留,怎麼甘心呢。」
曲頌寧沉下臉道:「於老師讓我一起來,就是攔著你別闖禍。」
顧蠻生笑笑:「剛才人警察叔叔不是說了么,那小子亮刀我就是正當防衛,而且打人也有技巧,拿本書往身上一墊,再用毛巾裹著棍子狠抽,一點外傷不會留下。再不行風油精灌喉嚨,辣椒水抹眼睛,有的是辦法治他。」
這樣既能致人痛苦又不會留下痕迹,曲頌寧不禁咋舌:「你簡直比流氓還壞。」
「那是,流氓壞得直截了當,哪有我這技術含量。」擒賊先擒王,說話間,顧蠻生已經有了計劃,他打算跟劉岳聯手來一個引蛇出洞。